陳春玲護士的家屬（右）向市總工會法律服務中心工作人員進行咨詢。  

□本報記者 王香闌 文/攝

企業與職工簽訂的是勞動合同，而事業單位的職工則簽訂的是事業單位聘用合同。幾個字的差別并未引起人們的注意，護士陳春玲在經歷仲裁申請被駁回、兩次法院訴訟敗訴后，才真切感受到這幾個字的分量：已支付的5萬元違約金要不回來了。

北京市總工會法律部副部長于輝介紹，在事業單位中，有些人以為自己做的是護士、司機等一線職工的工作，一旦與單位發生爭議，就應該按照《勞動合同法》來解釋。其實不然，如果事業單位的在編職工與單位簽訂的是事業單位聘用合同書，發生爭議后，將參照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制試行辦法》等人事方面的法律法規執行。

醫院要求交5萬違約金

至于與醫院簽訂的是什么合同、具體內容有哪些，陳春玲表示說不清楚：“我們一塊簽合同的有二三十人，合同內容有好幾頁呢，每個人都是簽完字就走，我哪好意思一頁一頁的仔細看啊，所以簽完名字就走了。當時只簽了一份合同，日后醫院也沒給過我復印件。續簽合同時，人力資源把我叫辦公室，在原來的合同最后又加了5年期限。同樣，這回簽完字也沒給我。”

陳春玲介紹，護士工作很辛苦，做住院部的護士更累。她們是白中夜三班倒，表面上看每個班都是工作8小時，其實無形中延時下班是常態。“比如我上夜班時應該早晨8點下班吧，但要跟其他護士做交接，完了還得跟著主任、醫生們查房，遇到詢問哪個病人時我們就得趕緊介紹該患者夜間的情況。這一圈走下來，我下班就得上午10點了。”她說，無論白班中班還是夜班，平均上哪個班都得干10個小時，長期這樣高度集中精力她感到壓力巨大，于是就想換個工作。

2014年4月，老公托朋友幫她找了個工作：在一家合資公司做文員。從此以后再也不用倒班了，陳春玲特別高興，馬上寫了辭職申請書，第二天就交給了人力資源部謝主任。對方給了她一張員工離職表：“你拿著這個到你們部門和關聯科室去簽字蓋章，只要他們都同意你走，我這兒就開綠燈。”

不到半天功夫，陳春玲蓋齊了所有章，然后又送到人力資源部。謝主任仔細看完離職表，抬頭問她：“你哪天把違約金交來？我當天就能給你辦轉檔手續。”

陳春玲一愣：“什么違約金？”謝主任不解：“辭職前你沒了解清楚嗎？像你這種合同未到期，要提前解除合同需向醫院支付違約金的。”“我得交多少錢？”“5萬元。”“啊？這么多啊？”

陳春玲僵住了，原本以為自己辭職只要提前30天遞交申請就可以了，沒想到需要付出如此高額的代價。

為轉檔案被迫交錢

申請仲裁未被受理

于是陳春玲上網找了幾個專門幫人打官司的法律網站進行咨詢，對方免費為她進行了解答，有的說“你不需要支付違約金，只要提前通知單位即可”、“要具體分析，如果沒有服務期協議，則一般不需要付違約金”；有人告訴她：“醫院不合法。用人單位只能在培訓和競業方面跟勞動者約定違約金，你可以申請勞動仲裁維護你的合法權益”；有的律師明確表示，“除非涉及培訓費用和競業禁止的約定，否則在勞動合同履行中并無違約金”。

所有的解答都顯示醫院不能向自己收取違約金，陳春玲心里有了底，便再次找到人力資源部謝主任：“按《勞動合同法》的規定，醫院既沒出錢向我提供過培訓也未簽訂過競業禁止約定，所以無權讓我交違約金。”謝主任不慌不忙地說：“咱醫院就是這么規定的，只要合同未到期，你提前解除合同就得支付違約金。”“這規定不合法！”“合不合法不是你我說了算。反正在咱醫院里，提前離職就得交違約金，不信你打聽打聽。”

私下一打聽，以前住院部一個辭職的護士，確實是交了違約金之后才走的。新單位著急讓陳春玲入職，她沒時間去打官司，就從家里拿來5萬元交了違約金，做了工作交接并轉走了社保關系和檔案，然后離開了醫院。

在新單位入職待一切就緒后，陳春玲打算維權：“我在網上咨詢時他們都說醫院不能收違約金，我也詳細看了《勞動合同法》，覺得醫院讓我交5萬元違約金就是違法行為，所以我得把已經交了的違約金追回來。”

2014年9月，她向當地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，要求醫院返還自己繳納的5萬元違約金。不久，仲裁委作出不予受理決定。陳春玲不服，向法院提起訴訟。

均未支持員工請求

陳春玲在法庭上慷慨激昂：“我按規定提前一個月交了辭職申請，醫院也同意我調走，但堅持讓我繳納5萬元違約金，否則就不給轉移社保關系和檔案，我是被迫才交的這個錢。按照《勞動合同法》的規定，我提出辭職無需向醫院支付任何違約金，醫院要求我繳納違約金不符合法律要求，所以應該向我返還這筆錢。”

謝主任作為醫院的委托代理人參加訴訟，他說醫院屬于事業單位，陳春玲離職前的人事關系和編制一直在醫院里，屬于醫院的正式在編員工。她與醫院之間的爭議，屬于人事關系中的聘用合同爭議，不受《勞動合同法》調整。聘用合同書是雙方在自愿、平等、協商的基礎上簽訂的，具有法律約束力，所以不同意陳春玲的訴訟請求。

法院經過審理后認為，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制試行辦法》第43條規定，屬于下列情形之一的要承擔違約責任：（一）任何一方違反聘用合同規定的；（二）聘用合同未到期，又不符合解除條件，單方面解除聘用合同的；（三）由于聘用單位原因訂立無效或部分無效聘用合同的。違約金數額由雙方當事人在聘用合同中自行約定，在聘用合同中未約定，但造成可計算經濟損失的，由責任人按實際損失承擔經濟賠償責任。陳春玲與醫院簽訂的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書》系雙方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，協議內容不違反法律和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，該合同合法有效，雙方應按照約定履行。雙方在違反和解除合同的經濟補償金中約定“違約一方承擔的違約賠償金額，為本人月平均工資總額乘違約期限的50%”，陳春玲因個人原因申請調離醫院，造成聘用合同不能繼續履行系她違約造成，她應當按照聘用合同的約定向醫院支付違約金。醫院收取的違約金數額不高于雙方對于違約金數額的約定，所以陳春玲要求醫院返還違約金，法院不予支持，最后判決駁回陳春玲的訴訟請求。

陳春玲不服，再次上訴到中級法院。近日，法院作出終審判決：駁回上訴，維持原判。

依據人事法規處理

拿著法院判決，陳春玲有些不知所措：“醫院確實是事業單位，但自己屬于什么編制我不清楚。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護士，與商場里的售貨員、公交車上的司售人員沒什么區別，單位與他們在合同中約定的違約金就違法，到我這兒怎么就合法的了？”

對此，北京市總工會法律部副部長于輝介紹，陳春玲與醫院簽訂的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書》中，其中第26條約定“屬于下列情形之一的，由違約方承擔違約責任：（一）任何一方違反聘用合同規定的；（二）本合同未到期，又不符合解除合同條件而單方解除合同的；（三）由于醫院原因訂立的無效或部分無效聘用合同的。違約一方承擔的違約金額，為本人月平均工資總額乘違約期限的50%”，該內容符合《勞動合同法》第96條“事業單位與實行聘用制的工作人員訂立、履行、變更、解除或者終止勞動合同，法律、行政法規或者國務院另有規定的，依照其規定；未作規定的，依照本法有關規定執行”的規定，及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制試行辦法》第43條的規定。

同時，根據上述規定，陳春玲簽訂的聘用合同書第26條約定涉及的問題，不應適用《勞動合同法》第25條關于“用人單位不得與勞動者約定由勞動者承擔違約金”的規定。聘用合同書是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，陳春玲在簽訂合同時未對違約金的內容提出異議，這意味著她對此表示認可，因而在支付5萬元違約金后再要求返還，沒有法律依據，所以兩次訴訟都沒得到法院的支持。

于輝提醒身在事業單位的職工朋友，事業單位的聘用合同具有特殊性和復雜性，像陳春玲這種事業單位在編的、與單位簽訂了事業單位聘用合同的人員，發生的爭議屬于人事爭議，將按照《事業單位人事管理條例》、《北京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制試行辦法》的有關規定處理。所以，當您遇到與陳春玲類似的糾紛時，不要輕信網上的解答，否則有可能重蹈她敗訴的覆轍。

來源：勞動午報